木下葵原

*暖心撒糖向。

*男友偶尔的浪漫。

*圣诞倒计时。

吴雪峰回到家已经快要十一点，家里的灯还亮着一处。

鞋柜上立着的小灯暖黄，隐隐约约的照亮着还算宽敞的客厅。鞋被甩的乱七八糟，旁边的脚垫上被蹭了些雪迹化了的泥泞，旁边衣架上挂着件老旧款式的棉衣，衣服口袋的边缘似乎划破了个口子，隐隐露出了里面的棉絮。吴雪峰一边换上棉拖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帮着补一补，顺便提醒某人一嘴衣服破了记得告诉他。

房门虚掩，隐隐传来鼠标点击的急促声，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势如雨下。平安夜前夕的雪下的不早不晚，未拉上窗帘的窗户上映着还在飘飘扬扬的雪花。空调开的极暖，在这寒冬腊月里竟让房间里蒸上层热气。明知道子虚乌有，但他却似乎切实感觉到家里多了分真真实实的人气儿。

原来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是这样的。

叶修是上个月住到他家的。

他俩事刚成的时候他还接到方士谦的电话，笑话他俩七世怨侣总算修成正果。吴雪峰则笑骂他半斤八两，现在还没把那大小眼带回家，倒不知道要沦落到几世孽缘了。原本这“带回家”只是个虚意，结果方士谦这妖精咬住不放，唧唧歪歪说他吴雪峰不也没带叶修回家，怎么还嘲笑起他来了。

吴雪峰说他不过，又扯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本没想把方大奶的话放在心上，却开始不由自主地琢磨带叶修回家的问题了。他总是下意识把叶修当小孩，结果在有次去兴欣瞅了瞅，看到那一群群朝气蓬勃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之后，才醍醐灌顶发现叶修已经成了个老家伙。

他打电话给叶修房间里的座机说了这事，本想着只是探探他的口风，却没成想他平静的很，简单地答应了一声之后懒洋洋地问什么时候搬过去。吴雪峰有点懵，脑袋当机了一会才说了句，那就现在吧。

于是叶修就这么搬过来了。

时隔将近十年，两个人又住在同一屋檐下，刚开始那几天也是有些摩擦的。比如叶修不习惯吴雪峰这个上班族过于严谨的作息，吴雪峰也总是督促着叶修按时吃饭睡觉少抽烟多吃蔬菜。但或许因为曾经有个三年的默契，两人生活虽说磕磕绊绊但也不无温馨。吴雪峰偶尔下班后会脱下连边角都平平整整的西装革履，穿着邋邋遢遢的秋衣秋裤和叶修一同蹲点蹲到半夜抢野图BOSS，而叶修也会在晚饭后陪吴雪峰散散步，绕着小区走上一圈。

不再年轻的人即使爱上一个人都会爱的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如同放在冬日的温开水，一点一点的消逝着自己的温热。可是，大概是这两个人真的太过明白彼此，也太了解彼此的曾经，所以，岁月留给他们的，大约便是属于两个不再年轻的人的平平淡淡吧。

吴雪峰把手里装的满满的购物袋放下，脱下大衣轻轻抖落粘在衣上的雪渍。然后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灯光同样带着些暖黄的色调。早年他跟着一叶之秋打游戏成瘾，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二十小时都对着电脑屏幕，眼睛落下了病根，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说这也不能根治，于是叫他最好把灯都换成暖色调，算是缓和一下眼睛。他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换上，结果倒成了习惯。叶修刚住进来的时候对这灯光很不适应，吴雪峰估摸着他眼睛肯定比自己还差，便硬是坚持着不换，于是成了两个人的习惯。

叶修估计是察觉到了光线，摘下耳机趿拉着走到客厅，见吴雪峰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上还沾着些雪，而鬓角处已经滴答着落水了，便咂嘴：“今天下雪了，怪冷的吧。”

吴雪峰笑，“是挺冷。你打完游戏了？”

“没呢，中场休息会儿。”叶修看到了吴雪峰脚边的购物袋，“那是什么东西？”

吴雪峰踢了一下，“好东西。”

吴雪峰还是从属下那儿知道想起明天是平安夜的。

今天他部门的某个女同事一进门就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做个策划书通篇的错别字和语句不通，他这个主管向来脾气不错，和声和气的问了缘故，才知道原来是她前男友去年就是在这时候跟她提的分手，还扯了些平安夜前夕分别也算有些纪念意义了之类的话。

于是他这才知道原来在小年轻的世界里不仅有平安夜，还有平安夜前夕这种东西。

原来他是不过这些洋节的，但是因为之前在美国呆了些年，也算是耳濡目染了些圣诞的气氛，也知道这在外国算是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他想起原先在美国的大鼻子同事在临近圣诞夜的时候天天跟女友致电浓情蜜意，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过过这个同居后的第一个节日。

在下班回家的时候，他顺道拐向了附近的一个超市。

叶修看着吴雪峰从购物袋里拿出的东西瞠目结舌：红鼻子小鹿、驯鹿帽子、圣诞小人、圣诞帽、彩带……还有一堆泡沫塑料做的礼物盒子和一个小型的圣诞树。

“好好过个节吧。”吴雪峰把手里的圣诞帽卡在了叶修圆乎乎的脑袋上。

吴雪峰兴致勃勃地布置着家里，叶修则戴着圣诞帽在一边把那些印着MARRY CHRISTMAS字样的墙贴贴在冰箱上。他原本是懒得弄这些的，前几年在兴欣的时候，陈果张罗着布置网吧他都是能躲就躲，但看吴雪峰这样他倒是突然也来了些兴致。

老大不小的人，现在还搞起浪漫来了。他笑。

一切都布置停当之后，两个奔四的人都累得够呛，摊在沙发上呼呼的喘。空调制暖开得足，两个人都热得一头汗，吴雪峰抽了张卫生纸擦了擦，又给叶修抽了张。结果转头一看，就这一晃神的功夫，那人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先前他就笑过叶修睡得快的毛病，说他跟头猪似的，吃完就睡中间都不打梗的。叶修也不在意，就辩了句这是保证充分的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

叶修的睡颜很好看。被汗浸湿的额发零零落落地打在眼睛上，睫毛细细密密地垂在下眼睑，嘴角自然的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未经修剪的胡渣邋邋遢遢的缀在嘴边，还戴着的圣诞帽的角垂了下来，搔着吴雪峰的脖颈。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几个圣诞了来着。

当年他还年轻，叶修也是。两个热血青年在网游里打的不亦乐乎，那时候的圣诞节活动给的奖品稀罕的很，他们几个人组队几乎包揽了第一区的榜单。

那时候啊……

他单手搂着叶修，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他们离别的时间要比相处的时间多得多，他偶尔怀念的，也都是再久远不过的曾经。他们的现在实在太短，短到仿佛恍惚之间就消失在时间洪流中再寻不到。偶尔也会矫情的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放手，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可能是太过想抓住现在，倒搞得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年轻人的浪漫。他忍不住笑出声。

怀里的叶修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灯光晕着房里无处不在的圣诞气息，朦胧出些微的暖意来。

他摘下叶修的帽子，疏于打理的蓬松的短发顺着静电炸了起来，吴雪峰轻轻捋平，将他光滑的额头贴在自己的脖颈。

仿佛从心里的温暖缓缓上升。

果然还是自己太过心惊胆战，未来还有很长，会比他们过去的离别绵远得多。

远处敲着十二点的钟声重重地响起，混着窗外的雪花散在窗外。吴雪峰轻轻吻了吻已熟睡了的恋人的额头。

平安夜快乐，叶修。